谈古印：故三代之印，经过秦皇之后，绝不能再存于世，然绝不能因其无存，而即谓无此物也。故三代以前，确已有印，实无可疑。惟实物不存、文字无考，于今日考古无重要关系，虽有亦若无也。自秦以后，人文日繁，人事日增，以前之则例，每有不能应付当时之事态者。事实甚多,可以覆按。如以竹木作书之笨重，而改用布帛之轻便；篆书之耗力废时，而发明隶书。玺印之本体，固足以取信。然遇多方面同时之取信，则不能以应付，遂拓其形式文字以取信，是虽非本体仍与本体等,但其为用，较之本体轻便多矣，且同时可以取信于多方。因此秦时之蛮印，遂变数千年以来专为取信用之器具，而为钤盖文书之用矣。故秦时为中国玺印用途之转变交替时期。玺印二种之用途兼备。有用以为信物者，有用以拓印之后再为信物者。秦皇视印极为重要，取赵氏连城之璧，作印六名之为奎，命丞相李斯刻文，尊之为国宝。器物之宝贵，无逾于此者。上有好者，下必甚焉。因之官署、官民亦无不以制印为要务。故制作之精妙、文字之优美，前无古人矣。惟国拃甚暂，其传不广。汉兴，书写多用布帛，便于钤印，故印制较秦尤盛。但以为信物之玺印，则已绝迹，所有玺印均为钤盖之用矣。其制虽因秦旧，但变其摹印篆法，增减改易，制度虽异，实本六义，古朴典雅，空前绝后。故言印者，必称汉。其使用亦有定制，皇太子金印龟纽；诸侯王金印鸵纽；列侯、丞相、将军，金印龟纽；二千石以上、中二千石，银印龟纽；千石以上光禄大夫、无秩六百石以上,铜印鼻纽；四百石以上大夫、博士、御史、谒者即无秩，二百石以上，铜印鼻纽。太子、将军曰章，余皆曰印。魏晋印章本乎汉制，间有易者亦无大失。六朝作朱白文印章之变，则始于此。
唐之印章，因六朝作朱文，日流于说谬，多曲屈盘旋，皆悖六义，毫无古法。印章至此讽谬甚矣。宋承唐制，文愈支离，不宗古法，多尚纤巧。更其制度或方或圆，其文用"斋"、"堂"、"馆^ 、"阁"等字，校之秦汉，大相悖矣。胡元之变，冠履倒悬，六文八体尽失，印亦因之绝无知者。至正间，有吾邱子衍、赵文敏子昴，正其款制，然时尚朱文，宗玉箸，意在复古。故间有一二得者，第工巧是饰，虽有笔意，而古朴之妙则尤未然。之官印，文用九叠而朱，以曲屈平满为主，不类秦汉制品，级之大小以分寸别之，私印本乎宋元隆庆间，武陵顾氏集古印为谱，行之于世，印章之荒自此破矣。好事者始知赏鉴秦汉印章，复宗其制度。时之印薮、印谱叠出，急于射利，则又多寄之梨専，且剞脚氏不知文义，有大同小异处则一概鼓之于刀，岂不反为之误。博古者知辨邪正法，遂得秦汉之妙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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