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休之日,去长沙清水塘古玩市场,从一老农手中买得破旧字画一帧,价极廉。
归家后置此画于几案上细细把玩:晴阳之下,一寒石突兀于烟波之中,石畔系小舟,舟上醉卧一僧。画意疏落,境极孤寒,令人有惆怅之思。左下角隐约有数枚异形印痕,因年岁太久,保存不力,已无法辨识,只能扼腕长叹了。
细考残画为绢质。折鮍、鼠啮、屋漏痕及破损残缺处太多,满目疱痍了。绢质发黄发暗,并且发脆,稍稍用力即碎,可见得时间已然很久;复审画意画技,疏落随意之间,境界全出,现出一派苍凉孤寞氛围,非大手笔不能为此。这么瘦寒的山石,应该是哪位古人的手笔呢?
论画之人,都只把这位画家纳入山水大家之列,而我从其传世的有限卷幅中,曾特别留意过他所画的石头。
那才真正叫做寒石或瘦石。
在烟笼的寒波中,总是兀立着二三瘦石,石不仅瘦,且孤寂,且丑怪,且沧桑,望之如铁,如骨。
我曾在读倪云林的瘦石时,蓦然想起"石骨"这两个字。石生江河山谷、丘壑荒野之间,岁月作凿,风雨为刀剑,沧桑百劫后唯剩石之骨,坚硬孤峭,兀然默立天地之间,铮然作古铜声。倪云林画石,正是写石之骨,令人想见其风神。他画的石头,是一种人格写照,更是一种孤寞凄清的心绪的重现。一读寒心,再读寒骨,若反复读之,则胸腹间如栖寒冰,几欲长啸。
案上画,石则有寒怪之姿,水则有朦胧之态。数垄枯^,半幅孤鹜。读之怆然生寒。
莫非云林手迹乎?
清代张志钤《画类举要》中云:"自古画石者,或松石、竹石、树石不一也,间有作窠石、桂石、卷石、奇石、卧石等图者,是偶见别想,要非专于画石,不画他物也。"兒云林画石,应归于"奇石"一路,间或作"窠石",高古孤峭,独步古今。
据说八大山人的高足万个能作一笔石,笔下之石囬凸曲折,肥瘦浅深,奇诡变化,无不毕具。又藏砚大家高凤翰,还有郑板桥诸人,俱是画石髙手,纸上淋漓,各具性情境界。点染、皴擦之间,风生水起,二三古石,恍如天地间苦痛遗骸,凸现于人生的视野、岁月的深谷。
我平生爱石,如砚、如奇石或山野间大石。石之为物,磊磊落落,充盈天地之间,寂然不动声色,如隐士,似哲人,地老天荒之后,石犹在眼,玄机不可以意测。这世间,爱石者多矣!画家、收藏家且不论,文人中如苏东坡、米芾、文彭、沈石友、高凤翰、郑板桥,以至于近人沈从文、贾平凹等辈,倶是爱石如痴者。
寒石图已残,石若有魂魄,当不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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